点滴传达爱 ——爱新觉罗•启骧的春节记忆

启骧(口述)肖珍荣(整理)

 

我叫爱新觉罗•启骧,是清雍正皇帝第九代孙。今年是马年,爷爷给我起的名字“骧”,就是“昂首奔腾的骏马”的意思,我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马到成功。

 

爱新觉罗•启骧

 

大家都知道我是皇室后代,其实,1935年我出生以后,国家战事连年,社会动荡,我们家的生活境况一年不如一年。直至后来文革结束我回到北京工作,我和周围的普通老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,非要说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受家庭的影响,我成了一个会点儿传统书法的寻常百姓。

 

老百姓都盼望过春节,我也不例外。小时候我们一大家子三四十口人,都住在北京恭俭胡同的院子里。我们是个传统的老家庭,过年基本按照那首童谣唱的来:二十三,糖官粘;二十四,写对子;二十五,掸掸土;二十六,炖锅肉;二十七,炖只鸡;二十八,把面发;二十九,蒸馒头;三十晚上熬一宿;大年初一扭一扭。

 

启骧(后排左一)和爷爷及兄弟姐妹合影

 

二十三要祭灶,熬糖供灶王爷。二十四写对联。别看我们家会书法的人不少,但是对联可轮不到自己写。院里抱柱上的对联可是刘墉写的,再不然,我爷爷的朋友里,齐白石也给我们写。我们呢,也就是轮着写写“福”字,剪一点儿窗花贴贴。

 

启骧书法作品

 

二十五打扫房屋,家具什么的都要扫干净。我教您一个擦铜器的妙招:把炉灰碾碎了,布沾上水,沾点儿炉灰,一擦就倍儿亮。这三天基本是春节的热身,每个人忙活着,准备过年啦!

 

从二十六到二十九,做吃的!我们家人多,炖肉一炖就是一大缸,那馒头,不知道蒸多少!这样基本上过年期间就不做饭了,馒头拿出来一蒸,再舀一勺肉一溜,就是一顿饭。我们家在周边有几个老祖宗的坟地,坟地周围的地就让看坟人种庄稼,也不收租子。这样每年过年前,他们都赶着大车给我们送吃的,整只的猪啊羊啊,还有粮食和各种农产品,现在想起来都好吃。所以我们过年也不光是吃馒头就肉,还有他们做的年糕啊,咯吱盒啊等等老北京小吃。

 

三十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饺子,就着腊八醋。吃饱了谁也不睡,差不多十二点左右,就要辞岁拜祠堂。爷爷领着,三四十口按辈分大小排好了,挨个儿给祖宗磕头。给祖宗磕头都得三跪九叩。等所有人都拜完了,回到客厅,晚辈再给爷爷奶奶辞岁。我父亲是长子,所以由我爸爸开始,按辈分大小排好了给爷爷奶奶磕头。这一圈儿磕完了,我还得给我父亲母亲磕,完了给叔叔们磕,给长辈们磕是磕六个头。就算是同辈的也得磕,我给我姐姐磕三个头。一晚上你就磕吧,没有一小时磕不完。但是那会儿不觉得累和烦,还挺愿意磕,为什么呀?给钱!磕完了长辈都给一小红包。

 

磕完头就快一点了,兜里也有钱了,我们就去放炮仗。那时候的炮仗也就是一些鞭炮,小钢炮,麻雷子,花色品种不像现在这么多,也没那么好看,就是听个响儿,也高兴。大人们开始打麻将,三十也允许我们小孩儿打,我打麻将可精了,数学不好,但是麻将打得特别好,哈哈。

 

大年初一穿着在通兴长布店定做的新衣服,先给爷爷奶奶拜年,三十晚上那一套再来一遍。拜完男人们就出去拜年了,我也跟着爸爸去长辈家拜年。一般按血缘的由近到远开始拜起。去拜年没有空手的,都得过年前上东安市场买点心、干果儿等,拜年的时候拎着点心盒、蒲包儿,水果,上姨啊、舅啊、姑姑家,磕头。所以如果辈分小的话,过年不知道要磕多少个头。

 

初六以后,亲戚之间互相拜完年了,好朋友之间也要拜年。爷爷的好朋友齐白石,每年过年肯定会来。我可喜欢给齐爷爷磕头了,一磕齐爷爷就给现大洋。所以你看,那会儿过年啊,就是我给你磕头,你给我磕头,我去看你,你来看我,都是一家人、好朋友在一起,气氛不就好嘛!不就团结了嘛!

 

现在回想起来,对小时候过年的情景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年三十晚上辞岁。年轻人可能会觉得,这些繁复的礼节还有什么必要呢?但我们中国为什么叫“礼仪之邦”,我想这一定就是我们中华文化本身具有的教育和内化的力量。我们小时候见着人没有不叫的,没有不请安的,现在我出去到街上,哪有小孩儿主动叫我的?孩子的父母苦口婆心地劝,叫爷爷叫爷爷,孩子还是不叫,为什么?在自己的家庭里就没有做好。我们小时候和街坊四邻见着了,都会叫一声张大爷、李大叔,王婶早上好,您出去啊?

 

人际间的和谐就是从这一声招呼、一个笑容开始的,这些简单的举动还包含着互相尊重和关爱。我们每个人不是孤立的,是社会的一部分,如果每个人都把尊重和关爱传递出去,我们的社会就会宽容和谐。所以传统文化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,但也不能沦为口号,它其实就在我们每个人的举手投足间。

 

传统节日为什么越来越让人怀念了?因为它是一个机会,一个提醒:一年没有了,去看看长辈,看看朋友,身体好不好?有没有什么问题?让每个人从点滴做起,传递亲情,表达关爱。 

 

(本人图片由启骧先生提供,特此鸣谢。)